作者:茂川  来源:扬子晚报

:想了解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这个异于常人的群体,他们想的是什么?

事实上,郭海平心里是有点底的,国外的精神病人艺术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大量的实例证明,很多精神病人都有艺术创作天赋。

但这项工作在中国却是空白,面对中国尚无先例的“精神病人画画”这样的课题,祖堂山精神病院的领导们也有些顾虑。在朋友聂鹰的全力支持下,郭海平磨了十个月,最后,院方还是答应先试一个月再说。院里为此开辟了一间专门的艺术活动室,而且还抽调具有过硬专业知识的病区主任王玉女士担任郭海平的助手。

郭海平为病人提供了油画、丙烯、水彩、彩色铅笔、油画棒、陶土等多种艺术工具,让他们随便画画点点、捏捏玩玩,他并不教他们,只是鼓励他们拿起画笔。参与这项活动的前后有一百多位男女病人,绝大多数都不曾有过绘画经验,这些人以前甚至还不曾见过画笔,但在郭海平“住院”的三个月里,他们总共完成了三百多幅作品。

“第一批参加画画的病人画出东西后,我们全都傻了!”王玉至今难忘当时院里的医生护士们第一眼看见这些作品时的情景。祖堂山精神病院也随即爽快地同意了郭海平三个月的计划。

 

 “飞起来”的吴俊勇

尽管比起王玉和她的同事来,郭海平对精神病人可能的艺术表现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的神奇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时,郭海平还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吴俊勇首先让郭海平见识到了他的神奇。22岁的吴俊勇是高淳人,因2000年起迷恋游戏,逐渐出现性格错乱,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这位精神病患者有着180厘米的身高,身体健壮,相貌清秀,看人的眼光总是虚眯着。尽管此前并不会画画,但经过两天的不适应之后,吴俊勇每天都会来到画室,坚持画一两个小时。吴画画时每画一二十分钟之后便站起身来,在画室里走来走去,脸上不时地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

有一天,他反复用橡皮擦自己的画,郭海平便走了过去看个究竟。到其跟前,才知道他正在修改一个形象,画面是一个人站在一只小凳子上,双手向天举着。但他很快擦掉了举起的双手。经过几番修改,他将举起的双手修改成一对飞翔的翅膀。看到这个情景,郭海平下意识地说了句:“吴俊勇飞起来了!”吴俊勇转过头来,用“从未有过的亲切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微笑了。

吴俊勇来画室不超过十天,但留下了八幅作品。画面除了“飞人”之外,其他形象诸如汽车、大地等都具有俯视的特征——“画者的视角总置身高空,惬意地俯身,看着地面上的一切。”至于他那神秘的微笑,钻研过心理学的郭海平解释道,“这是因为在精神分裂之后,他便飞离了现实。”

郭海平发现,俯视并不是吴俊勇一个人的特例,爱画机械的王军不少作品也都有俯视的特征。精神病人似乎习惯于从高空俯瞰事物。

而和吴俊勇同样神秘的微笑,在杨娟娟脸上亦经常出现。这位24岁的姑娘“行为紊乱了 10年”,头发凌乱,衣着邋遢,平日总拖着鞋走路。但自进入画室之后,她安静许多,总在墙角不声不响地埋头画画。

杨娟娟画了幅自画像,画面上的人像非常干净,瓜子脸,大眼睛、眼光炯炯有神,头发整洁有序,全然没有精神病患者常见的无神和疲乏的模样。郭海平试探性地问杨娟娟,“画得像么?”杨肯定地回答:“像!”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她的头发从未像自画像中那样整洁有序过。

画画时自信,平时不自信

祖堂山精神病院日常的一天,非常有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洗漱早餐过后,是广播操时间,那是病人们一天中难得的室外时光,其余时间他们都在室内度过,上午和下午数个小时的娱疗时间,中午和晚上的吃药时间,午睡时间和晚上的就寝时间,日复一日地平静和沉闷,间或也会有几桩突发性的事件,那就是他们发病的时候。

可以在医院里画画,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全新的体验,也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变化。

被郭海平尊称为“大师”的张玉宝作画后的变化是明显的,因为一开始画画时他显得情感很淡漠的样子,典型的精神病阴性症状的表现,在画了两个多月以后,王玉发现他脸上有了笑容,还会跟人家主动交流打招呼了,跟原来刻板的样子很有些不同。郭海平则发现张玉宝走路的样子也不一样了,原来是佝偻着背垂着手走,现在身子挺起来了,人有点精神了。

与之对应的是,张玉宝的脑中已经连续多个星期没有出现幻觉般的影像。和起先挣扎、怒吼、头上钉满铁钉等主题的作品相比,张玉宝后期的图画本上,更多的画上了各种玩杂技的场景。王玉告诉记者,大多数住院病人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不自信,一般情况下,他们便表现出十分的谦卑和温顺。但不管平时多么谦卑和不自信,一旦拿起画笔,大部分病人都表现出相当的独立、坦诚和自由,他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三个月的“住院”实践,让郭海平经由艺术的方式,对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开始有了一个直观和粗浅的了解。这三个月的“涂鸦”在今年10月也汇成了一本书,本月内,其中的大多数作品还将在北京向公众展出。

  未来的“艺术病区”

历史不会忘记祖堂山这三个月的探索。2006年圣诞节来临的时候,三个月的时间到了,郭海平要告别祖堂山了。尽管他对病人充满深情,但他不可能长期呆在精神病院内。欢送“郭老师”时,有了画画经历的病人们也依依不舍,让郭海平流下了眼泪。

郭海平离开后,张玉宝们又没有机会画画了。王玉说,院里目前人手少,正常工作都很紧张。病人要想长期画下去,还得人力物力财力多方面的支持。这使得郭海平心里暗暗生出一个想法,争取社会的支持,在经费到位的情况下,推动祖堂山精神病院在目前的七个病区中划出一个专门的“艺术病区”,安排一些具有艺术天赋的病人入住,长期坚持,长期观察,一方面探索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和艺术成就,一方面探索艺术治疗的效果。

更具意义的是,这些可以画画的精神病人,将通过自己作品的创作和展示获得社会对其价值的肯定和认同,并可推动社会从原先歧视、厌恶、害怕、误解精神病人的目光中重视审视他们。郭海平说,关注精神病人的世界,也可以推动对我们自身精神世界和精神生活的重视。 本报记者 冯海青 谷岳飞

打开了解

他们的一扇窗

说句实话,看了几个精神病人的画作,编者并没有感受到视觉冲击力和审美愉悦感,甚至也谈不上认同。但那些略显稚嫩的笔触仍然给了编者足够的震撼和感动,因为这些画作的创作者,一群从来没有接触过绘画知识,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画笔的精神病人是用他们的心在创作。他们的这些作品,给几乎对精神病人一无所知的编者开了一扇窗,一扇走近这个特殊群体的窗。他们观察世界的角度,他们审视自我的角度,都可以通过他们的画作让我们有所了解。

说句实话,就编者个人而言,不敢妄下定论将这些精神病人的画作与梵高、蒙克笔下那些誉满全球的作品相提并论,实际上,两类人群的作品也没有太多的可比性。虽然梵高、蒙克两位西方艺术大师后来都患上了精神疾病,但他们毕竟比较系统地接受了绘画知识,对色彩、线条、构图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向日葵》、《呐喊》这样的作品才能流芳百世。而我们报道中提到的这些精神病人,他们几乎都是绘画领域的门外汉,画作也略显简陋。但这些画作都是这些精神病人感情的真实流露,他们的情感通过手中的画笔尽情地展现和宣泄。从报道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些病人通过画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绘画这个中介,也给这些精神病人开了一扇窗,一扇表达他们自我、与外界沟通的窗。

说句实话,我们应该感谢郭海平这位南京当代艺术家,正是他的灵感和努力,成功地搭建了一座沟通我们普通人和精神病人的桥梁,让精神病人表达自我,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精神病人,进而更加关注自己的精神健康。真诚地希望能有更多的“搭桥人”,拓展出更多的方式去沟通我们普通人和精神病人这些特殊人群。(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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